书房的灯亮了。

他轻抚着墙壁上略加装饰之物,回想圣杯给予他的知识:这叫做“开关”,引领着“流动之物”的启动与停止。流动的概念就会带来灵魂,伴随着生命的种种一切,产生、结束、帮助与破坏;他把此物称为水。

他恋恋不舍地把手拿开,走到书桌前,随意拿起一张 Master 的手稿。

看不太清。

是刚被召唤,还不适应这个时代的原因吗?但他还是投入地看下去。

复杂的符号,抽象的文字,远超过他时代的知识;但是他知道,这是合理的,所有基于“演绎”的事物都是合理的。“演绎”是知识的本质,幻想产生过去,严谨产生未来。这是他所制定的规则,不,说发现更合适一些。

Servant,Ruler,创建了“规则”与“测量”之人,名字是……

记不起来了?

他眉头微皱:拥有灵魂之人不可能失去记忆的。

“Master!”

有人在叫我。想撑起身子,但是全身的肌肉都已经不受控制了。

“Master!醒醒!”

少女的声音是我的Servant,Caster。试着动一动手,似乎能感觉到手的存在,但是不能控制。

“Master 你要是再不起来,我就用魔术把你扔墙上去啦!”

要是真的被魔术扔出去,Caster 可能就要考虑换个 Master 了。先从手指开始移动,集中全部的精神……然后是手掌、胳膊……

“ Con——”Caster 的咏唱停止,“Master,你终于醒了!”

……胳膊、上身……找回身体的控制权了。我撑起身子:“Caster。”

“直接让你读取 Servant 的思想,还是很危险啊,差一点就被发现了。”Caster 突然意识到她还抓着我的胳膊,赶紧松开,站起到一边。

“明明是连真名都没有读出来,只知道一些‘演绎’这样的模糊的词,没法推测出真实身份。行驶大魔术之后,果然魔力还是不够啊。”我理一理衣服,“还不如你,一眼就能看出他是 Ruler。不过,Ruler 应该是只在规则被破坏时现世进行修正的,但是这个 Ruler 和传统的 Ruler 完全不一样。”

“真是个迷,第一次被召唤出来就出现这样的状况……所以,走吧,Master,去主动出击,寻找情报!”

少女充满活力的身影完整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,清新的短发,单薄的外套,还有不存在的胸部。怎能想到,我的圣杯战争就这样开始了。

冬木市,穗群原学园。

冬天的阳光照到身上,驱赶掉冬木市不曾厚重过的寒冷,带来温暖与生机。放学时分,人声喧嚷,我挤出人群,独自朝着校门走去。

“呜哇,优等生夏同学光顾田径社,难得一见啊。怎么样,学习比不过你,要不要在跑道上一较高下?”

田径社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咆哮,即使是刚转学来一年的我,也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:“冬木之黑豹”,莳寺枫,2年级的学妹;不过,这种人一点都不符合学妹的形象吧。

“不用,我没时间。这是三枝同学的作业本,特此归还。”莳寺面前的男同学冷淡地说着。夏梦,与我同时转学来的二年级生,在几个月的时间里,凭借吊打所有其他学生的成绩,以及宠辱不惊的冷淡性格,成为穗群原的第二号传说。

我停下脚步,望向田径社中的两人。莳寺的衣服带着运动过后的微微凌乱,但夏梦的衣服虽然谈不上奇怪,但给人一种不协调之感。我摇摇头,不协调的感觉,一定是因为夏梦太传奇,才看起来有点奇怪吧。

转身离开,走了一步,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股视线,扫了我一眼又躲到一边。不需要在意,快步走开。

我叫云起,就读于穗群原学园3年B班。表面上是出国历练的贵族公子,实则是被派遣来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。

我原是阿彻家族中一个没有名字的存在,只有因为这次任务才获得名字,获得一个身份。在阿彻的十七年是毫无趣味可言,明知自己最终得不到继承人的地位,但是能做的事情只有魔术练习。

是被常年的乏味抹杀掉感觉吗?就算在圣杯战争前夕,也紧张不起来。黄昏下沿着回家的路,计划接下来的召唤过程。

Servant 已经出现了五人。我想要早一点开启召唤,但是家族准备的圣遗物迟迟没有送到;而今天还没有送来圣遗物,只能失望地承认,他们可能根本没有准备。不过,这可能是更好的一个契机,我可以召唤适合自己的从者。

没有发觉地,已经到家了。

走进这间住宅区内最小的一栋洋房,放下白昼中学生的形象,开始回忆起作为魔术师的我。

“召唤阵要用血……现在去弄也来不及了;用宝石也可以,不知道宝石的储存还有没有。”

搬开几箱杂物,在工房的角落清出一片空地。握紧仅存的3颗宝石,打开魔术回路,将灌注入其中的魔力悉数转化为热量;屏蔽手掌烫伤的感觉,稳定地移动手臂,画出召唤阵的形状。

“应该早一点开始准备的。这样的话,在午夜之前能完成吧。”擦一擦汗,继续进行召唤阵的构建。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幽幽的光,我站在中间,伸出左手,解放全部的回路。

恶寒从脊背袭来。魔术原本是人类所不能掌握的禁忌,以人类之体行使魔术就是在损耗自己的灵魂。

“思维显现,刻印构建。”

暗红色的阵法从中心开始浮现出向外扩展的金黄,如同藤蔓缠绕上古树的枝干,蔓延入印记的每一处细节;光亮愈加强烈,浮散在充斥着灰尘的空气里,浑浊而朦胧。

“循其本,避其微,捕捉动能,固化精神。”

说出了异样的咒语。虽然每个魔术师的咒语都是其内心的体现,没有两个人完全相同,但是大抵有一个规范。唯独我的魔咒与其他人不同,我表达的不是“我自己”,而是“我的魔术”。但是都能引导魔术回路的运转,两者没有什么区别。

“镌刻不变之理,以此,终结。”

法阵的光暗了下去,被照亮的房间也失去色泽。不对,是我的视觉被魔术侵蚀,暂时失去了辨别色彩的能力。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下,再去进行召唤的仪式吧。

清晨,衣着古朴的男人走在林中。

“有魔术师的气息,但是,感觉不到 Servant。是还没有成为 Master 的魔术师吧;不过,这样就没有去攻击的理由了。”男人在一栋房子后面停住了脚步,凝视着二楼狭窄的窗户。

“还在睡觉吗?早晨的时间不用来学习,太可惜了。”

“惰怠的年轻人,就让我测验你真正的实力吧!”

男人大笑着走入了树林深处。

“唔呣……在工房里睡着了啊。”我揉一揉还不清醒的脑袋,回想睡着之前发生的事。

“召唤阵……手上还留着一些融化的宝石……先去洗洗手再进行召唤吧……”

“召唤的咒语是……七大言灵之三日……不对,三大言灵之七天……七天……”

先去起居室,在穿过走廊到浴室,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墙上的钟表:七点整。

“上学也快来不及了……不过今天好像是星期六——”我的大脑仿佛突然被刺中,一下子清醒过来,“从昨天晚上一直睡到现在?再不去进行召唤来不及了!”

迅速掉头冲回工房,差一点被杂物绊倒。

我弯腰站在召唤阵边上,粗重地呼吸,凝视法阵,脑海中迅速翻过召唤的咒语。

心跳慢慢稳定下来。我走入召唤阵的中心。

“启动,连结,读取自身构造,寻找最佳原理。”

要找到自己的最佳状态,这是阿彻给予我的第一种魔术。

“盈满吧,盈满吧,盈满吧,盈满吧,盈满吧…… “周而复始,其次为五;然,盈满之时便是废弃之机。”

法阵显现。自圣杯而来的强大魔力流经每一条魔术回路,以人类不能承受之力磨损神经,麻痹感觉。

回路的过载产生身体内的异物感,不断扩大,压迫所有渗透入魔力的肌肉。Sarvant 的灵魂通过圣杯来此,慢慢在魔术师的回路中蚀刻出契约。

对外界的感知从触觉开始被剥离,灵魂被扭曲为“适合魔术”的状态。

在昏暗而被隔绝的房间里,超出身体的魔力似乎看到太阳缓缓升高,洒在树荫中,形成斑驳的影子。魔力的强劲处如手掌扼住咽喉,魔力的精细处如细绳绊住四肢。

这不会是极限。

“于此宣告: “汝之身躯托吾麾下;吾之命运附汝剑上。 “响应圣杯之召唤,遵从此意志、此义理,回应吾吧! “于此起誓: “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,吾乃达成世间一切恶行之人。”

积蓄在身体内的魔力被渐渐释放,身体联通着圣杯之巨大,却要用灵魂的记忆读取,来一点点雕刻强大的魔力,这绝非人类能做到的事。

但是,支撑魔术师的只有自己执著的追求。

我似乎可以感受到 Servant 的身体开始显现,但这只是错觉:Servant 是灵魂体,本就没有一个实体,只有具有“灵感”的人才可以看到。我一直住身体由内部迸裂的冲动,集中,再次进行下一步的咏唱。

“契约之基、诞生之媒,起迭生于亘古,吾乃触及夺取之理; “于此艰辛,悲悯吾支离破碎之肉体!” “吾为手系锁链之人, “汝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,自抑止之轮前来,天秤的守护者啊!”

大气中满盈的魔力渐渐散去。那种全身心投入之后的松懈如水漫上纸张,一点点沾染我的身体。渐渐的,对周围的感知队徽我的视觉的支配权,从自己的内部转向外面的景象。一切都在好转,我的心中也突然产生一种预感:接下来的战争将会给我带来成功。

屏息片刻,我突然向后踉跄一步。

不是因为身体仍未脱离虚弱,而是眼前——

惊愕的来源是微笑着站在召唤阵中央的少女。

通透的眼眸,如雨后初晴般澄澈,又如平静的湖水,安宁而深邃,给人坚定与明朗的感受。眸子外是精致的面庞,晕染出恬淡美好的微笑。柔软的短发,在无风的房间里,安静下垂,遮掩住额头,仿佛水墨画中远方模糊的身影,又像印象派的光影中不经意的一抹绮丽。

她的衣着连同外貌,都有来自现代的新鲜感,白色淡纹衬衣,深色牛仔裤,罩上墨绿色的风衣,这绝不类魔术师的风格,看在眼中,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,不该与圣杯战争有任何的关联——这时我才意识到她是我的 Servant,被圣杯所召唤的,被赋予沉重使命的 Servant。我似乎对战争谈不上什么厌恶,但更没有热爱;就如同我对于陌生的一切的态度,没有情感。

“Servant,Caster,遵从召唤而来。试问,你是我的 Master 吗?”

少女开口了。

Caster,这一曾经无数次熟识的名词在这一刻仿佛完全忘却,我难以将少女与守护人类的英灵联系起来。我只是望着她出神,她是断不可用任何有形之无所比喻的美丽,一定只存在于理想之中。她的存在让本就昏暗的房间更加黯淡,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她的美。

少女就这样沉默地站在我的面前,我没有去回答,可能仅仅是因为不想把她牵涉到战争中吧。

但是圣杯战争是我的现实,我是阿彻的 Master,她只是我的 Servant。

认清现实,我点点头。

“吾之身躯托汝之侧,汝之命运寄吾剑上。于此,契约完成。”Caster 的脚步逃过召唤阵的咒文,向我走来,“Master,身体没有问题吧。”

“我没有问题,稍微休息一下就能补充回魔力了。Caster……”我刚想询问 Caster 的状况,却有一种虚弱感袭来;之前一直没有发觉,被 Caster 提醒之后才察觉出身体的异样。

“那就好。要准备战斗了,Master——跳窗户可以吗?”

少女不等我的回答,径直过来抓住我的手,冲向房间另一边紧闭的窗户,纵身跳起:

Don。

这是 Caster 的咒语,打开的魔术。不允许有任何迟疑的,我跟着她跳出了窗户,但接下来,如何落地的问题才出现在我的脑海中。这种高度虽不致命,但也没有施用魔术的时间。

Next,Concept。

Caster 的咒文再次在耳边响起,让我有一种安心感。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起,感到仿佛在空中飞翔,然后——

摔到了地上。

双腿猛烈地收到来自地面的冲击,身体失去重心,向前倒去。我趴在地上,深吸一口气,转身坐起来。

Caster 向前走了几步,发现我的不对,又折返回来:“Master!”

“跳下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用魔术,不过没受什么重伤。你的魔术抵消掉一部分的重力吧。”我抬起头。

“烬之转换术……算是减小了高度吧。不过 Master,你连减小冲击的一工程魔术都没有用吗?”

“Caster,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水平,要释放减少冲击至少两个小节的咏唱,而且我的魔术属性也不适合这种魔术。”

“抱歉,Master。”Caster 笑了笑,向我伸出手,“需要治疗吗,Master?”

“我自己恢复一下就好了。”我揉一揉腿,说,“Caster,‘烬之转换术’是你的魔术的名字吗?”

“应该算是我的宝具吧,不过也是魔术的一种。”

“这样乱用宝具不好吧,Caster。 ”

“宝具不就是要拿来用的嘛;再说,就算被别人知道了我的宝具,也不会认出我的真名的,因为……”

远处的树林里突然响起男人的爽朗的声音:“自己来迎战了吗?吾于此恭候多时。”

敌人出现。

我猛地站起来,双腿仍微微发痛。Caster 走到我身前,说:“Master,请退后。”

我走到一边,打量着树木间悠然走出的男人。暗色长袍,严肃而略带慈祥的面孔,散发出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气息;我隐隐的感觉:他是智慧与真理的化身。

“你是 Caster 吧。没想到是个小姑娘,我还以为配得上 Caster 之名的只有神代的英灵呢。”男人更加走近了。

Caster 微微皱了皱眉:“Ruler,这不是你该出现的时候吧。”

Ruler,代表着规则的英灵。这是于七大职阶之外的非常的存在,只有当战争出现异状,贝利常态时才会被召唤,以修正规则。现在七个 Servant 还没有全部被召唤,战争尚未开始,就召唤了 Ruler,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;但是现在 Ruler 就站在我面前。

Ruler 停下来,沉默而视,突然,伸出双手,开始咏唱:

Όλη η αλήθεια。

三道魔术攻击袭来,是最简单的魔力放出,两道攻向 Caster,一道攻向我。

努力快速调动魔术回路,展开抵挡!

Verteidigung Expand。

浮空展现出一道圆形的透明盾牌,这是由空气中的魔力变化而来。Ruler 的攻击靠近,似乎是一个圆盘状的物体,撞击到盾牌上,瞬间消散,在周围浮现出一圈圈波纹。但是我能感觉到,这并不是 Ruler 的全力攻击,仅仅只是他的一小部分,仿佛在试探什么——

试探?

我猛然抬头,Ruler 已经发出了第二波攻击。刚才的攻击仅仅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,给接下来的强力一击准备条件。

沟通身体的最基础的神经,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拟合出魔术回路……

没有时间了。

攻击已经逼近到身前,没有给我任何强化魔术盾牌的机会。现在我终于看清了 Ruler 攻击的样貌:一个圆的内接正方形,缓慢旋转着,切割所途径的一切。

Ruler 大概是个和数学有关的英灵,但是已经没有思考的必要。

我,云起,的圣杯战争在第一个小时内结束。闭上眼睛,期待落幕的到来。

但是冥冥中,内心总觉得会有一丝转机。

Concept!

少女站立在树林中,冬日的微风吹落树枝上的最后一片残叶,落在少女身边;但是这不是欣赏落叶美景的时候,少女要注视着面前的敌人。

少女身后一侧是她的 Master,

树林的另一侧是散漫行走的男人,睿智的目光中却带有敌意。